教育学学科的实践取向也可能为其自身所带来的'另一个困惑还在于,与其他人文社会科学学科不同,教育学学科无论是其概念和术语的界定、理论的建构,还是方法规范的形成,对于学科共同体而言,都不具有独占性和排他性。这不仅是因为教育学学科的建立要以其他学科知识为基础,而且更为关键的是,即使再抽象的教育学理论,如教育哲学、批判的教育学等,也无法与现实的具体教育实践活动完全分离开来,否则,它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和依据。换言之,教育学学科理论或者话语,所面对的受众绝不仅仅限于理论研究者,而是更广泛的实践工作者。这也意味着,教育学的学科无论是对其他学科话语的移植,还是学科内部话语的自我生成,它都必须尽可能地淡化过于突出的专业化色彩,将人工语言尽可能地转换为可以为常人所能理解的日常语言。当然,这一转换,难免带来语义界定不清、产生众多歧义的问题,多少贬损了教育学作为一门严格意义上的学科特征。然而,教育学除此是否还有其他选择?如果有,只可能出现两种结局:一是教育学完全把自己与教育实践隔离开来,成为纯粹的自我话语制造者,这恐怕正印证了人们所谓无用的教育学之嘲讽;二是丧失了自己独特实践取向的教育学,难免沦陷为其他学科抽象话语所湮没的殖民地,这恐怕才是教育学真正的悲哀。
三、开放的人文社会科学与教育学的学科意识
沃勒斯坦认为,至少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社会科学的各个不同的学科已不成为学科,因为它们不再明显地表现为不同的研究领域,具有不同的方法,因而有稳定而明晰的界限。”如今,各个学科名称虽然依旧存在,但与其说它是一种严格的学术建构,而不如说是一种组织化的建制。他进而援引社会学为例说道我认为社会学不再是一门学科(但是其他社会科学门类也不是学科)。我确实相信它们在组织方面都很强有力。而且我认为,由此可见,我们都觉得自己处于很不正常的状态,在某种意义上保存一个虚构的过去,这是一件做起来成问题的事。而多冈(MatteiDogan)和帕尔(RobertPahre)则认为,当代社会科学已经进人到一个由分化到“杂交”的时代,如最为开放的社会学由于其多样性,它几乎与人文社会科学所有的其他领域,包括经济学、历史学、政治学、宗教、教育学、文化学、人类学和军事学等等都在相互影响,传统的学科边界因为无数杂交领域的出现而变得模糊不清。
整个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境况如此,作为一门社会科学的学科,并在很大程度上以其他学科知识为基础的教育学学科,就更难以抗拒这一发展趋势。的确,由于社会科学乃至自然科学学科中各种理论流派话语的纷至沓来,传统的确定性与非确定性、理性人与非理性人的二值逻辑为多值逻辑所取代,这种多元格局固然为教育学学科带来更多的困惑以至无所适从,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也同样为教育学学科众多理论的生成以及教育学走向实践创造了大量的机遇。在一个更富于变化而不是僵化、刻板的时代,在一个众多学科间更加趋于开放而不是固步自封的语境下,教育学作为一个学科共同体,要维系自己的学科地位,继续刻意于元教育学意义的概念、术语和理论的澄清,并试图在漠视其他学科发展的前提下实现自我超越,刻意制造自己的话语,且不说是否可能,就是从学科的发展和对教育实践而言,也有百害而无一利。开放是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必然趋势,但开放并非意味着完全由其他学科来接管自己的领地,而是要求共同体祛除传统封闭的学科偏见,主动纳接其他学科丰富多样的理论、观点和方法,来重新诠释教育理论和实践中的众多问题,并重建一个更为多样化的大教育学体系。
也许人们会质疑,如此,教育学还是不是一个学科?美国密歇根大学教授、教育学博士理查森(VirginiaRichardson)对此颇有见地。她指出:关于教育学通常存在三种理解,第一种认为,教育学主要是从其他学科领域博采众长,并与其他学科混杂于一起,并且它通常关注于实践,因而,它不能称得上是一门学科,而是一个研究领域(Field);第二种认为,在教育学的学科框架下,它的基本原理与许多其他学科没有差异,并且其内部许多领地是与其他学科分不开的,因此,它是一个交叉学科(Inter-discipline);第三种认为,教育学有它自己特定的问题、知识基础和探究方法和途径,因此它应该是一门学科。在此,理查森分析认为,作为一门学科的教育学尚缺乏基本的共识,人们更倾向于把它视为一项活动(activity),而作为一门交叉学科的教育学关注于不同学科间的结合,把这种结合视为一种解决问题和回答问题的方法,这些问题往往是某种单一方法和途径所无能为力的。但是,这里令人感到困惑的是这种结合的目的指向,以教育心理学为例:一种观点认为,教育心理学的主要任务是通过富有思想性和创造性的教育研究来为心理学学科服务;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教育心理学的基本任务是通过心理学学科知识在教育问题上的应用,丰富和发展我们对教育学的理解。理查森在此认为,这种目的上的分歧显然不利于教育学的学科化,并且她进一步指出,教育学的确有它自己的问题、知识基础和探究方法,但是所有这些往往是从其他学科借鉴过来并在教育学学科内部经过转化处理过的,故而,如果我们要认同教育学为一门学科,它的存在意义就在于它与教育实践间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