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片写思亲,仍扣“月”而行,情绪略转低徊。“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月光流转,斯人不眠。苏轼与苏辙手足情笃。苏轼杭州通判任满时,“请郡东方,实欲昆弟之相近”(《密州谢表》《东坡集》卷二十五)。但来到密州,兄弟相隔仍遥,晤面艰难。每逢佳节倍思亲,今宵明月朗朗,思亲之情袭来,不能自已。“无眠”者,与客长饮之苏子也,然亦指今宵因月色而思亲普天下“无眠”之人。由己及人,月光下会有多少羁旅游子辗转反侧、忧思无眠呵!月圆而人未圆,不由苏子不怨:“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月亮对人间不该有什么怨恨吧?可是,何以总是在人们离别时刻而常圆呢?倒像故意令人难堪似的。此一问,婉转真挚,体验独到,足见怀人之深之切。“人有悲欢离合”三句又反,词情再作跌宕。词人运思入理,以他特有的旷达洒脱自我排解。既然天地间万事万物都不能十全十美,最后顺理成章,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美好祝愿结束全词。只要“人长久”,虽然相隔千里,总还能心心相印,共赏圆月;只要“人长久”,今虽不聚,总会有团圆之日。至此情绪一宽,圆月的光辉似乎也更为清朗可爱了。
此词是中秋望月怀人之作,表达了对胞弟苏辙无限怀念。词人运用形象描绘手法,勾勒出一种皓月当空、亲人千里、孤高旷远境界氛围,反衬自己遗世独立意绪和往昔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丙辰,是公元1076年(北宋神宗熙宁九年)。当时苏轼在密州(今山东诸城)做太守,中秋之夜他一边赏月一边饮酒,直到天亮,于是做了这首《水调歌头》。苏轼一生,以崇高儒学、讲究实务为主。但他也“龆龀好道”,中年以后,又曾表示过“归依佛僧”,是经常处在儒释道纠葛当中。每当挫折失意之际,则老庄思想上升,借以帮助自己解释穷通进退困惑。公元1071年(熙宁四年),他以开封府推官通判杭州,是为了权且避开汴京政争漩涡。公元1074年(熙宁七年)调知密州,虽说出于自愿,实质上仍是处于外放冷遇地位。尽管当时“面貌加丰”,颇有一些旷达表现,也难以遮掩深藏内心郁愤。这首中秋词,正是此种宦途险恶体验升华与总结。“大醉”遣怀是主,“兼怀子由”是辅。对于一贯秉持“尊主泽民”节操作者来说,手足分离和私情,比起廷忧边患国势来说,毕竟属于次要伦理负荷。此点在题序中并有深微提示。
在大自然景物中,月亮是很有浪漫色彩,很容易启发人们艺术联想。一钩新月,可联想到初生萌芽事物;一轮满月,可联想到美好团圆生活;月亮皎洁,让人联想到光明磊落人格。在月亮这一意象上集中了人类无限美好憧憬与理想。苏轼是一位性格豪放、气质浪漫文学家,当他抬头遥望中秋明月时,其思想情感犹如长上了翅膀,天上人间自由翱翔。反映到词里,遂形成了一种豪放洒脱风格。
此词上片望月,既怀逸兴壮思,高接混茫,而又脚踏实地,自具雅量高致。一开始就提出一个问题:明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把酒问天这一细节与屈原《天问》和李白《把酒问月》有相似之处。其问之痴迷、想之逸尘,确实是有一种类似精、气、神贯注在里面。从创作动因上来说,屈原《天问》洋洋170余问磅礴诗情,是在他被放逐后彷徨山泽、经历陵陆,在楚先王庙及公卿祠堂仰见“图画天地山川神灵”及“古贤圣怪物行事”后“呵而问之”(王逸《楚辞章句·天问序》)。是情景触碰激荡产物。李白《把酒问月》诗自注是:“故人贾淳令予问之。”当也是即兴遣怀之作。苏轼此词正如小序中所言是中秋望月,欢饮达旦后狂想之曲,亦属“伫兴之作”(王国维《人间词话》)。它们都有起得突兀、问得离奇特点。从创作心理上来说,屈原在步入先王庙堂之前就已经是“嗟号昊旻,仰天叹息”(王逸《楚辞章句·天问序》),处于情感迷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