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儿童发展的社会文化属性不容忽视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讲,与其他生物不同,人类的基因编码系统具有很大的开放性,需要通过后天与环境的相互作用才能最终完成编码。正如奥托·弗里德里希·博尔诺夫( Otto FriedrichBollnow) 指出的那样,人生来是“有缺陷的生物”,只能在某种文化中,通过学习才能获得生活能力。而人类的学习则兼具生理属性与社会属性,从生理方面来看,经历了近百万年的进化,中枢神经系统和以前额叶为特征的脑的出现,使人类具备了某些非常特殊的其他物种所没有的学习潜能。但这还远远不够,人类的学习还必须依赖于社会环境,即依赖于时间和空间,许多发生于今天工业社会中的学习在千百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但今天我们的大脑结构和心理特征几乎和几千年前以采集和狩猎为生的祖先没有什么不同。这似乎意味着只要具备一个健全的大脑,人类的学习就拥有无限的可能性,而我们学习什么、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来学习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所处的社会文化背景。现在认知神经科学普遍将学习视为大脑中神经元之间彼此建立连接的过程,已有研究显示,就大脑皮层而言,儿童4 岁时其脑神经元之间就已经建立了广泛的联系,在结构上为神经网络的组建作好了准备,同时其一系列复杂心理认知功能,如注意、记忆、语言、表达、认知、思维等也在这一时期出现并增强。这无疑表明儿童在这一年龄阶段已经初步具备了学习各类知识的能力。现在的一些心理学研究也表明儿童有着自己的朴素理论,能进行抽象概念的学习,并像成人一样,运用概念进行归纳推理,扩大认识范围。因此,在幼儿园适当地教授儿童一些如汉字、拼音、算数等小学低年级的基础学科知识似乎也并非不可。心理学家杰罗姆·S. 布鲁纳( Jerome S. Bruner) 也曾说过,任何一个学科的基础知识都可能以某种形式教给任何年龄阶段的任何人。
由此看来,单从理论上来讲幼儿教育“小学化”对于儿童身心发展的影响尚不明晰,还有赖于进一步的研究、探讨。那么为何在当下“幼儿教育‘小学化’严重危害儿童身心健康发展”会被当作不证自明的公理,成为学前教育领域的“常识”,而幼儿教育去“小学化”又为何会由一般意义上的学术话语,演变成学前教育实践领域的一场声势浩大的改革运动呢?
二、幼儿教育去“小学化”的话语分析
知识,作为科学探究的结果通常被人们理解为客观真理,而在批判教育学家眼中这些所谓的“客观真理”却无不在历史和社会的影响下被内置于错综复杂的权力关系之中,知识作为权力作用的结果无法与权力相分离。正如米歇尔·福柯( Michel Foucault) 所言,根本不存在基本或绝对意义上的.“知识”或“真理”,而只存在被定义或被接受的“知识”或“真理”。权力主体往往从书本或具体实例中,挑选其所强调的、褒扬的及所贬斥的,从而达成他们所期待的目的。因此,就幼儿教育去“小学化”这一主流话语,我们无须去评判它是真理抑或是谬误,在某种绝对和客观意义上是对还是错,我们只需要理解当前语境中不同权力主体,如学术界、政府以及市场,在其话语表达中所意涵的利益诉求,继而思考在具体情境中我们应该如何予以恰当的回应。
( 一) 学术话语对去“小学化”异口同声
自新式幼儿教育创办以来,我国学前教育学界对幼儿教育“小学化”的反对之声就不绝于耳。学前教育领域的专家学者在对待幼儿教育“小学化”这一问题上步调一致、态度坚决,很少出现相左的意见。可以说学前教育学界是幼儿教育去“小学化”这一话语当之无愧的缔造者,而在这一话语背后隐含着怎样的诉求呢?
长期以来,我国的学前教育都显得势单力薄,并深受小学的影响。幼儿园的始业、假期基本上比照小学学历; 幼儿园的各类教养活动也同小学各科目较为一致; 幼儿教师的职务职称也未单独设置,而是和小学一并设置。与此同时,由于受到诸多条件的限制,我国幼儿园的发展相对滞后,一直无法满足人们对于学前教育的需求,在很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附设于小学的学前班便占据了学前教育的半壁江山。“作为幼儿教师,用着和小学相同的教学方法,教着与小学相似的教学内容,我们的地位和价值何在”,这样的言论应该表达了很多幼教人士的心声。因此,随着学前教育的不断发展,学前教育界也在试图摆脱小学乃至基础教育长期以来对它的影响。20xx 年教育部颁布的《幼儿园教育指导纲要( 试行) 》中,对幼儿园教育内容称谓由传统的体育、语言、图画、音乐、计算等科目变成了健康、语言、社会、科学、艺术等领域,并明确指出幼儿园要以游戏为基本活动。悄然间,幼儿园中“上课”被代之以“教学活动”,而一切活动都需要被“游戏化”。这看似仅仅是措辞和话语上的转变,但从批判教育学的视角来看,话语传播并产生权力,语言在建构世界中往往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而不是简单地表达或复制现实世界。由此可见,学前教育学界借助去“小学化”这一话语就是试图努力争取自身的独立地位,获得存在感,在学术界求得话语权,在教育实践领域划分出自己的势力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