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尔要将康德进行的“理性批判”的范围扩大到“所有其他的思维、判断、认知、理解的形式上”。神话、语言、宗教、艺术等符号形式“尽管与理智符号不相类似,但却同样作为人类精神的产物而与理智符号平起平坐……每一种形式都……是人类精神迈向其对象化的道路,亦即人类精神自我展示的道路”。“我们必须追问的不仅仅是纯粹数学和纯粹自然科学何以可能的问题,我们还必须追问每一基本功能的整体性和系统全面性的问题。”因为逻辑理性只能作为自然科学何以可能的条件,只是人类思维把握世界的一种认识形式,我们要对人文科学诸如神话学、语言学、宗教学、历史学等知识得以可能的条件加以考察。“只有这样,我们才会拥有描述大千世界图景的力量,我们才会描绘宇宙的图景和人类世界的图景”。由此,“康德所发动的哥白尼革命就获得了一种全新的、扩大了的意义。”为此,卡西尔在其早期著作《符号形式的哲学》三卷本中,分别对语言、神话和科学三种认识形式进行了考察。而后又在其晚期的《人论》中,对神话、宗教、语言、艺术、历史、科学人类各种认识形式进行了全面的考察。从而将康德的意识哲学进而发展和改造成其文化哲学。
由此,由各种符号形式构成的人类文化整体成为了沟通思维与存在,属人世界和自然世界的中介和桥梁。思维与存在的关系由认识论哲学的心灵与物质实体的抽象对立的形式转变为以文化为中介的辩证统一关系。因而,思维与存在的统一关系只有通过对人类思维创造的各种符号形式的考察才能被揭示出来。因此,文化哲学的任务就是要诉诸于对文化这个中介的考察,通过文化批判来自觉反思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
可以说,这种中介化的思维方式是现代哲学的共同特征之一,也是其超越传统哲学而实现的思维方式上的重大变革。现代西方哲学各主要流派的基本特征就是,“它们都试图找到某种扬弃自然与精神、客观与主观抽象对立的中介环节,并以这个中介环节作为统一性原理而提供现代人类的安身立命之本。”马克思的实践哲学、海德格尔的存在哲学、伽达默尔的意义哲学都是以中介化思维方式为特征的现代哲学主要流派。卡西尔的文化哲学即是抓住了文化(或符号)这样一个中介环节,形成人与世界的统一性原理。它以追问和具体研究思维与存在、人与世界的文化中介的方式,推进了对思维与存在问题的反思。
二、文化世界与功能的统一性
这种以文化为中介的哲学的重要特征就是突显了人的文化世界。在卡西尔看来,正是“符号化的思维和符号化的行为”使人和动物区别开来。与其他动物相比,人不仅生活在一个单纯的物理世界中,人还生活在一个“新的实在之维”——符号世界中。并将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没有符号系统,“人的生活就会被限定在他的生物需要和实际利益的范围内,就会找不到通向‘理想世界’的道路——这个理想世界是由宗教、艺术、哲学、科学从各个不同的方面为他开放的。”因此,一个区别于自然世界的属人的世界其实就是一个文化世界。正如他所言,“在语言、宗教、艺术、科学中,人所能做的不过是建造他自己的宇宙——个……符号的宇宙”。由此,文化在卡西尔这里就不仅具有中介的意义,而且具有本体的意义。
但这个文化本体不再是传统哲学设定的那种恒定不变实体,而是一个不断生成的过程。这种中介化的现代哲学意识到了人的历史性和有限性,不再像传统哲学那样总是“以追求思维把握和解释世界的全体自由性为目标。传统哲学总是要追求至真、至善、至美,从而为人类确立“安身立命之本”。包括黑格尔在内的全部传统形而上学家总是想超越人类的历史发展,一劳永逸的实现思维把握存在的全体自由性。这充分体现了人类思维的“至上性”,但却没有认识到人的历史性、有限性。
卡西尔拒绝像传统哲学那样去寻求确定的实体的统一性,而要寻求“功能的统一性”。他强调,“在文化的宇宙中要宣称有一种绝对存在和实体性是荒诞的”。“我们必须用功能性的理性思想取代黑格尔体系中统摄和弥漫着的实体性的理性思想。”不能把理性看做是一种恒常存在的实体,而“必须在精神自身持续不断的劳作中去寻找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