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的艺术理想要求外在表现和内在心灵是充分协调的,可以表现和被表现的,古典的理想注定要失落在这个新的时代里。在黑格尔的整体建构中,任何个别的维度要想独立而得到发展,必会以牺牲其体系的总体性为代价。黑格尔把人类的发展理解为一个历史的过程,并通过现实生活的张力来理解。按他的哲学,艺术是他的“绝对精神”发展中的一个中间环节或阶段,是绝对精神通过人进行反思或观照的方式之一,必将被高于它的方式(宗教、哲学)所取代。在黑格尔这里,“艺术是一个阶段,哲学则是另一个,而艺术的历史使命就是使哲学成为可能,完成这一历史使命后,艺术在巨大的宇宙历史范围内就不再有历史使命了。黑格尔的美学是其哲学体系的产物,他站在哲学的立场反思艺术,认为艺术已经丧失了真正的真实和生命,已经不能维持它从前在现实中必需的和崇高的地位,艺术已经转移到我们的观念世界里了。在黑格尔的哲学框架内,艺术的终结是他构设的一个逻辑推演:他从绝对理念出发来对艺术进行线性的推理分析,各个阶段的艺术是对理念不同层次的显现,并且这个显现却是有条件的、受制约的,当感性显现不能呈现理念,不能完成人们最高的精神需求时,艺术也几乎走向终结。
“艺术终结论”作为其体系中的一个推理,是不能离开自身依托的背景,在这个范围内它是有效的。只有让艺术在逻辑上终结了才能继续维持黑格尔的美学体系和哲学体系。艺术的出路虽然在逻辑上走人困境,而其推理的有效性在黑格尔的整个美学体系中便也彰显出来。逻辑上的困境并不代表艺术历史发展的困境,黑格尔并不否认艺术继续发展的可能,而且是坚信艺术仍会以不同的形式存在和进行。艺术始终是一个历史性的现象,一个所处的时代的符号,人们总能在一个历史的、社会的和文化的整体情境中对艺术作品进行考察,黑格尔并不否认艺术在事实上发展的可能性。黑格尔“艺术终结论”的有效性也就呈现于对这两个层面的理解上。
三、“艺术终结论”遭遇何种挑战?
“黑格尔的演绎系统妨碍着他以实用方式设定的那种对客体的专注或虔诚。”黑格尔在其美学理想基础上对艺术几个阶段的推演是无关实用的,而其美学理想本身就是建构在一个空中楼阁之上。黑格尔作为一个思辩哲学家,偏执于抽象的概念领域,忽略了人作为一种感性存在的诗性需求。当我们从黑格尔绝对精神的框架中走出来,在理念的笼罩之外思考艺术问题时,便会发现黑格尔“艺术终结论”的有效性是有限度的。我们步入了现代社会,这是一个纷繁的时代,是一个关注日常生活的时代,是一个疯狂消费的时代。这时人们开始从总体的、抽象的主体向具有民族特色和个人特色的更具体的主体转变。那么,“艺术终结论”将会遭遇什么样的挑战?
现代的艺术发展形式及当下的命运开始更多地与已经发生的或即将到来的社会事件、历史事件有关,而不是仅仅与哲学计划、哲学推理有关。黑格尔建立的哲学体系,一方面承袭德国古典哲学中康德的体系而发展,另一方面开启了后代对其体系的思考和颠覆。“黑格尔的问题空问里,那种曾经激发了从康德到黑格尔的不惜一切代价朝向体系的动力已经耗尽了,或者至少是减弱了。”对体系、理性的质疑促使人们采取了一种反体系、非理性的讨论形式,现代性的生活本身就是带有偶然性的、分崩离析的、反权威的,现代人纠结的心灵景况无法用一种普遍的全知视角来伸展,只能通过断裂的、碎片的艺术形式展现。每一种艺术、每一个作品都有被时代驯化的痕迹,审美内在的张力不能凭借先验的理念、理想退回到心灵自身。黑格尔所讨论的不同阶段的艺术是对理念不同层次的感性显现,而在其美学体系内能自圆其说的“艺术终结论”所依托的美学理想在现代的环境中一定程度上也演变成了一种审美乌托邦。在现代环境中,艺术必定还会以其无法预测的方式产生,并以其无从理解的方式被人们欣赏。某些艺术形式确实不复是人们心灵的最高需要了,而其美学理念还仍然是艺术的最高目标么?罗伯特。皮平毫不客气地批评了黑格尔最初的意识:“在黑格尔对他所谓的‘否定性’、由历史变化而来的各种不满的描述中,它们都起源于自我意识最初的失败,一种在根源上不能理解人类历史及其各种机制由自我决定的特征,以及不能反思地说明这些机制的原因,或不能为它们防范来自怀疑论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