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生命美学的三重局限哲学论文
本文所说的生命美学是广义的,意指所有以人感性的生命活动为言说依据并以生命整体为言说对象的美学思想,其中包括未被命名为生命美学的西方美学流派。所谓感性的生命活动,归根结底是人作为身体的实践,而生命美学首先是身体美学和实践美学。实践着的身体之所以能够进行自我创造,是因为它已经存在于生命世界中,被涵括他的大生命共同体所创生和成全,因此,由身体的实践又通达大生命美学即生态美学。完全实现了其本质可能性的生命美学是身体美学—实践美学—生态美学的三元统一。西方生命美学已有形态的最大局限在于未能充分实现生命美学的内在可能性,对此局限的明晰意识将推动中国学人走上提升世界生命美学的大道。
西方生命美学的局限之一:身体美学的摇摆状态
生命美学的超越对象是精神美学而非仅仅是理性中心主义美学。精神美学将人的本质领受为思想,因而无法找到内在的精神言说世界的根据,面临着致命的合法性危机。这个困境只有在将人领受为实践着的身体时才会获得真正的消解,与此相应,生命美学也只有落实为身体美学方能彻底超越精神美学。然而恰恰在对身体美学的态度上,西方生命美学家未能表现出应有的明晰性和坚定性。虽然他们对于身体的关注从总体上说非精神美学家所能比,有的甚至建构出了以身体为出发点的美学,但尼采之外的生命美学家迟迟不敢说出身体是审美主体这个事实,而尼采本人也没有完成对身体美学的建构,所以,身体美学在西方生命美学家族中尚未充分成形。
作为生命美学最早的建构者,叔本华在撰写《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时完全可以建构出系统的身体美学,因为他在推论“世界是我的表象”时实际上将身体当作“表象者”:“他不认识什么太阳,也不认识什么地球,而永远只是眼睛,是眼睛看见太阳;永远只是手,是手感触着地球。”(1)这几乎等于说:身体作为“表象者”就是主体。然而他终究没有走出关键的一步:他只是将身体的地位提升到“直接客体”的高度,然后就拒绝向前迈进了。身体是“直接客体”,主体显然只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了。由于世界的本质是意志和理念,因此,审美主体归根结底是精神。既然身体只是意志直接客体、第一表象、可见的意志,那么,决定审美的关键就是意志而非身体,所以,叔本华的美学其体系以得意(意志)忘形(身体)为归宿。叔本华的主要美学范畴——媚美、优美、壮美——都是相对于意志而言的,故而他的美学是依然意志美学而非身体美学(虽然他对身体给予了更多的重视)。
叔本华思想中存在一个根本性的含混之处:如果说世界是我的表象和意志,那么,我是什么呢?由于叔本华对意志的定义含混不清,因此,他对于我是什么没有清晰的答案。这种暧昧性在他的继承者和否定者尼采那里是不存在的,因为尼采对“我是什么?”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斩钉截铁的:“我完全是肉体,而不是别的什么;灵魂是肉体某一个部分的名称。”(2)。“我”既不多于肉体,也不少于肉体,因为“我”就是肉体;认为在肉体之外存在精神/灵魂乃是纯粹的谬误;所谓的精神/灵魂不过是肉体的工具,是肉体的意志之手;肉体是大理性,而精神不过是小理性而已;蔑视肉体就是蔑视人自身,是颓废和没落的征兆,是死亡意志的显现。与这种对人的本质的正确领受相应,尼采清晰地宣告了身体美学的诞生,成为身体哲学美学迄今为止最坚定的建构者。尼采之所以能够达到如此高度,是因为彻底解构了精神哲学—美学:1、与他对灵魂概念的批判相应,他宣告了上帝即绝对精神之死,彻底地告别了任何形态的精神中心主义;2、在解构上帝的同时,尼采恢复了身体与大地的意义:
从前侮辱上帝是最大的亵渎;现在上帝死了,因之上帝之亵渎者也死了。现在最可怕的是亵渎大地,是敬重“不可知”的心高于大地的意义。
从前灵魂蔑视肉体,这种轻蔑在当时被认为是高尚的事:——灵魂要肉体丑瘦而且饥饿。它以为这样便可以逃避肉体,同时也逃避了大地。(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