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写实精神觉醒,绘画由抽象转向写实
我们都熟悉《韩非子·外诸说左上》里的一个故事。“客有为齐王画者,齐王问曰,画孰最难者?曰:犬马最难。孰最易者?曰:鬼魅最易。夫犬马,人所知也,旦暮罄于前,不可类之,故难。鬼魅无形者,不罄于前,故易之也。”徐复观先生指出,“上面的有名的故事,是说明在战国时代的艺术活动,已脱离由彝器花纹所表现的抽象的、神秘的艺术,转向追求现世的、写实的艺术。”由抽象神秘而至现世写实的转变不仅是时代的发展趋向,在中国画的成熟与发展中也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绘画者开始重视写实的技术,这种有意识的写实追求体现了“师法自然”的自觉。随后,在画家有意识的思考和实践中,“师法自然”的思想不断深入和丰富。
3、写形传神统一,以写物生动如真为贵
自魏晋起,画家从“形似”的追求更进一步到对“传神”的追求,表明画家开始从客观对象的表象的描绘深入到对象的内在精神的描绘。“艺术的传神思想,是因作者深入对象,因而对于对象的形相所给予作者的局限性及其虚伪性得到解脱所得的结果。作者以自己之目,把握对象之形,由目的视觉的孤立化、专一化,而将视觉的知觉活动与想象力结合,以透入于对象不可视的内部的本质(神)。”画家通过“迁想妙得”更加深入地“师法自然”,将对象的形与其内在的精神(神)融合一体,更加真实客观、深入完整的描绘对象。
因此,魏晋时代的画家将“传神”作为其艺术追求,并非脱离客观自然而趋向主观表达,相反,为对象“传神”是更深入地师法自然。理解这一点对正确理解中国画具有重要意义:中国画并非“离于自然”、偏向于主观的绘画。也只有理解这一点,才能理解宗白华先生所提出的观点——中国山水是最客观的,中国宋元山水画是最写实的作品。
4、主客相应一体,中得心源必外师造化
中国山水画在隋唐克服了“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局面,创作经验不断积累。“从唐代中期开始,随着隐逸田园社会思潮的兴起与山水审美的进一步深化,山水画走上了范山模水、写生自然的道路,这个过程也是水墨山水画孕育成熟的过程。”唐代画家张“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思想为后世传承。“写生自然,并且以心灵感悟,由心悟而得立意构想,进而营造山水境界,这道出了山水画创作的精神主旨。其后宋人范宽所说‘吾与其师于人者,未若师诸物也;吾与其师于物者,未若师诸心’,明代王履所言‘吾师心,心师目,目师华山’,都是对这一主旨不同角度的阐述。”然而,不同角度的阐述似乎又激起了疑问——中国画是“师于物”还是“师于心”?是“主观”还是“客观”?
徐复观先生关于“中得心源”与“外师造化”关系的论述能帮助我们回答这一问题。“在中得心源之先,必须有‘外师造化’的功夫、阶段;否则心源只是空无一物的一片灵光,不必能成就艺术的形相。从张璪心源所出的,乃是松石云水的精神,这是因为他不断地吸收、消化了许多造化中客观的松石云水;客观的松石云水,进入于主观的心源、灵府之中,而与之为一体。因此,所画的是自己的心源、灵府,同时也即是造化、自然。而在功夫的程序上,必须先‘外师造化’,然后才可以‘中得心源’。”“外师造化”是“中得心源”的基础,没有向外师法造化的阶段和功夫,心灵只会是空无一物,不可能有艺术的形相,也不可能领悟出对象的精神。这说明“心源于造化”,从画家心源而出的对象的精神是进入主观心灵的客观的对象,画家所画的虽是自己的心源,其实画的就是造化、自然。
中国画在师法自然中发展
中国画“师法自然”的精神代代传承,宋、元画家深入观照自然的精神和态度更是发展到了极致,他们时时不忘以“自然”为师,于造化氤氲的气韵中求笔墨的真实基础。
1、观物而审的实对观察精神
“在我国古代画史中,北宋画家之深入观照自然的精神和态度,为其他朝代所不及。……范宽卜居终南、太华岩隈林麓之间而览其烟云惨淡,风月阴霁难状之景,默与神遇,一寄于笔端之间,则千岩万壑,恍如行山阴道中,……易元吉尝于长沙所居之舍后开圃凿池,间以乱石丛篁,梅菊葭苇,多驯养水禽山兽,以伺其动静游息之态,以资画笔之思致。……赵昌‘每晨朝露下时,绕阑谛玩,手中调彩色写之,自号‘写生赵昌’。’北宋画家中,类似这种为深入了解描写对象的性质、生态,以至于不同天候、时刻之下的微妙变化之观察,而作长时期的全神投入者不少。”在画院,徽宗亲自指导画家对物写生,描写对象的生态和习性,以真正把握对象的生机和意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