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店楚简中对“性”的论述,也是与“命”在一起的。楚简中,关于“性”是什么,是这样说的:
喜怒哀悲之气,性也。及其见于外,则物取之也。
好恶,性也。
四海之内,其性一也。(以上自《性自命出》,以下阴文均出自《郭店楚墓竹简》)
就是说,它所谓的“性”,是存在于中、未及见于外的气,所有的食色自然之性、善恶道德之性,都是这种“性”的具体外在表现而已。这样的“气”表现出来的“性”,无所谓先天的善与恶的问题,是一些可以为善或可以为恶的素材而已,一些处于外界环境而待发之力。这种“待发之力”就是“势”,《性自命出》中也说:“所善所不善,势也。”这也正是楚简中所谓:人之有性,犹如“金石之有声”,“弗取不出”。(同上)
楚简中讲到“性”和“命”的典型语言,就是“性自命出,命自天降。道始于情,情生于性。始者近情,终者近义。知情者能出之,知义者能纳之。”(同上)这句话可得出这样一个程式:天命性情道,其中性居中为核心,命是性所生的载体,情是性之所自出或已出的的,天生命,命生情。至于道,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道”是“人道”而不是“天道”,《性自命出》中说:“道四术,唯人道为可道也。其三术者,道之而已。”这个“心”后面要讲到。而这个“道”是和儒家一向关注的问题所相关的。
这种以情释性,指性为情的说法,在《大戴礼记》和《逸周书》的《官人》中,也有点点论述,说:“民有w气:喜怒欲惧忧”,“w气诚于中,发形于外,民情不可隐也。”(二书中文略同)气存于内,形发于外,性和情,只有未发、已发的区别,性是未发的,情是已发的。《中庸》中讲:“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去年,我曾过“中庸”,但只是从论上总结的,黄先生说这样有失中庸本意,要注意从本体论上来看庸。读到此我才稍解其意,中庸不仅仅是方法论,也不只是方法论与中庸之德的总合,还有很多内容,这些话是题外话了。
说到情,早期儒家认为,人天生有好恶(这属于情),但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要取决于“外物”;人天生有善恶(这是属于性的),但是他之所以成为好人或坏人,这要取决于“势”。所以说:“好恶,性也。所好所恶,物也。善不善,性也。所善所不善,势也。”(《性自命出》)这同上面说未发已发是一样的。楚简中还说:“凡动性者,物也;逆性者,悦也;交性者,故也”,“绌性者,势也。”(同上)“物”可见,能够和改变人之本性的东西,但是这种改变是有限定的,不是完全可以改变的。“悦”是迎合人之本性,足以引起兴趣和欲望的东西。“势”是由外物构成的环境和环境具有改变人性所表现出来的能力。“故”是按一定目的来设计,运用典章文物或文化传统籍以交流沟通其本性,引发“情”的变化。这也正是“凡见者之谓物,快于己者之谓悦,物之设者之谓势,有为也者之谓故。”(同上)
《性自命出》中有这样一段:“凡人情为可悦也。苟以其情,虽过不恶;不以其情,虽难不贵。苟有其情,虽未之为,斯人信之矣。未言而信,有美情者也。未教而民恒,性善者也。未赏而民劝,含福者也。未刑而民畏,有心畏者也。贱而民贵之,有德者也。贫而民聚焉,有道者也。”依情而行,虽有些“过”,但也不是有恶意的;依情而行,虽没有做到,但人们也是会信任你的;依情而行,虽不专门从事教育,但人们也会受其感染,遵从教化的;依情而行,虽不行赏,人们也会劝课农商;依情而行,虽没有刑罚来约束,人们也会敬畏;依情而行,人们虽贫也乐道。情的价值,值得如此高扬,情的领域这样的宽广,是其他诸家很少说到的。特别是将“德”和“道”拉入其中,从中我们可以知道:真情流露是儒家精神的重要内容。真情流露就是率性,此中可解《中庸》中的“率性之谓道”这句话。
那么“天命之谓性”如何解释哪?“凡性为主,物取之也。金石之有声,弗扣不鸣,人之虽有性,心弗取不出。”金石之有声,锤不击不鸣;凡人虽有性,心不取不出。由此可见性对人固然有很重要,如果没有心去取它出来,不过只是人体中的一种潜能而已。这句话的另一层意义在于,由天命而性,率性而生情以至于道。可是居中的却是“性”,而这个由天命所出的性,作为情与道之底蕴的性,还得需要“心”来帮助,才能够真正成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