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强调阅读者以自己的情感体会出发越过语言文字的表面而深入创作者本心的认知态度在陈寅恪的文学鉴赏及批评实践中有更直观的体现。如他在品读《再生缘》的过程中对陈端生创作《再生缘》的曲折历程产生了高度共鸣,“以端生之才思敏捷,当日亦自谓可以完成此书,绝无疑义。岂知竟为人事俗累所牵,遂不得不中辍。虽后来勉强续成一卷,而卒非全璧,遗憾无穷。至若禅机早悟,俗累终牵,以致暮齿无成,如寅恪今日者,更何足道哉!更何足道哉!”[1]
在考证《再生缘》作者始终后,陈寅恪有感于陈端生“岂是早为今日谶”之语,联想到己身“衰病流离,撰文授学,身虽同于赵庄负鼓之盲翁,事则等于广州弹玄之瞽女”,虽然解读的是“异代春闺梦里词”,感慨系之遂有“怅惘千秋泪湿巾”之感动。[1]
在解说自己撰述《柳如是别传》的初衷时,陈寅恪提及到了由一枚红豆而兴起的缠绵之思。“昔岁旅居昆明,偶购得常熟白茆港钱氏故园中红豆一粒,因有笺释钱柳因缘诗之意,迄今二十年,始克属草。适发旧箧,此豆尚存,遂赋一诗咏之,并以略见笺释之旨趣及所论之范围云尔。’东山葱岭意悠悠,谁访甘陵第一流。送客筵前花中酒,迎春湖上柳同舟。纵回杨爱千金笑,终剩归庄万古愁。
灰劫昆明红豆在,相思廿载待今酬。‘从这段颇富文学意蕴的自述中,我们不难看出,陈寅恪对钱柳姻缘之考释既有温旧梦之愿,更系其源自其丰富而有深邃的精神世界的”寄遐思“之作。对于读者而言,《柳如是别传》故系史学考证之列,但如果我们忽略了该着述的文学精神与品位,则实有负于先生所谓”了解之同情“的谆谆教诲。
陈寅恪的文艺美学思想虽无系统阐释与解说,但通过考察其文学研究成果,我们可以发现其在文学创作、文艺审美与文艺接受美学等方面确有独到的见解。
此种独到见解与陈寅恪的史学研究有着密切关联。如他在文艺鉴赏中经常使用的”意境“这一词汇,该词汇除了具有一般文艺美学的内涵之外,还包涵着陈寅恪对历史人物、事迹变迁的叹赏与感悟。尤其是”自由之思想“与”了解之同情“虽然是陈寅恪对待传统文化的基本观念与方法,但作为一位颇具文史通识的史学大师,陈寅恪在文史领域精深的造诣及传统文学与史学之间的内在联系,使得陈寅恪的文艺美学思想浸透着深沉的历史底蕴。
注释:
①此处参考拙作《陈寅恪的文学研究范式探析》,大连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
参考文献:
[1]陈寅恪.论再生缘[C]//寒柳堂集.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2]陈寅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C]//金明馆丛稿二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3]陈寅恪.吾国学术之现状及清华之责任[C]//金明馆丛稿二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4]陈寅恪.邓广铭宋史职官制考证序[C]//金明馆丛稿二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5]陈寅恪.元白诗笺证稿[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陈寅恪.柳如是别传[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7]陈寅恪.读哀江南赋[C]//金明馆丛稿初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8]陈寅恪.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C]//金明馆丛稿二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9]王国维.人间词话[C]//王国维集第一册.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
[10]陈寅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册审查报告[C]//金明馆丛稿二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11]陈寅恪.王静安先生遗书序[C]//金明馆丛稿二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