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出发,赋予批判式立场的价值合理性与正当性地位,形成了对待历史文化的总体性观念.“重估一切价值”的文化激进主义就合乎逻辑地,转化为“摧毁一切”的文化虚无主义。从虚无主义的观念到行动,使“生活中所有美妙的帷幕全都被粗鲁地撕掉了。所有由道德的想像库中所提供的种种附加的观念……都被作为一种荒唐可笑而又过时的款式而被戳穿了.”
在“批判式”立场,充满着非理性的传统文化是被批判的对象,必须另寻它途重建文化。历史传统应予以彻底批判、抛弃或否定的。批评者作出的知识变革和精神启蒙的贡献与意义.然而,在破与立的辩证关系中,批评者需要一个合理的知识与情感立场和参照系统,来对历史进行评判或重构。如果缺少这个必要的思想前提,所谓的批判、“重估”或“摧毁”,无法保证其彻底性和有效性。新的知识立场则因缺乏必要的知识保障,其所建构的“理想图景”,只是看上去很美.或许,会导致出现一个没有凭靠和支撑的、无根的文化混沌状态。
(二)“考古式”的还原。这种叙事方式以经验科学的实证方法为标志,力图对历史进行客观化的科学阐释。对历史的考察和研究,有赖于历史文本(包括文献典籍、考古发掘和遗迹探寻)的发现与阐释.通过文献考据与证明、注疏和训诂方法,建构作为研究对象的历史。还原式的叙事以或然性的逻辑推测和解释为基础。“历史考古”通过对文本的还原性处理以求客观真实.对于探求和推论历史的真实与内在意义,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
历史的“文本化”和“文本化”了的历史,使得问题变得高度复杂起来。因为“文本就不只是一个用以判断诠释合法性的工具,而是诠释在论证自己合法性的过程中逐渐建立起来的一个客体。”
历史“文本化”所形成的结论,其客观性标准和验证方式(无论证实或证伪),决定了这种研究的合理性自洽程度。研究者个人的价值判断、文化想象与修辞方法,同样构成进行科学客观解释的难题。历史并非沉默不语的文本。任何一种还原方法都无法完整地再现历史的真实全貌,得到的只是历史整体的“局部”.历史本身大于有限的文本,历史的真实包括客观事实与价值意义上的真.如果仅从有限的文本去推论远为丰富的生活、重建客观真实的历史,则具有明显的知识论限度“.在历史叙述的过程中,为了弥补文献的不足而插入各种臆测这是完全可以允许的;……但是单单要凭臆测而建立起一部历史来,那看起来就比撰写一部传奇好不了多少了.它可以说不能叫作一部臆测的历史,而只能叫作一部单纯的虚构.”考古式还原主义方法是重要的历史叙事手段,但又不可完全囿于其中而无视知识论、方法论和逻辑推论的限度.
(三)“人类学式”的旁观.以“旁观者”立场观察不同的文化形态,是一种“远距离”的叙事方法。它视文化为有待阐释的具有可公度性的符号系统.通过有限介入的方式以期获取“客观的”观察角度,来描述多元的文化形态.在这种叙事方式中,以“现代文明者”的立场,运用中心/边缘(东/西方、传统/现代),具有价值判断色彩的分析模式解释其对象.把一种“地方性”作为绝对尺度,去解释和评判另一种“地方性”.由于叙事的立场和价值设定,导致了其描述性结论和解释,只是强化了对预设前提的自我证明.任何“一种历史观或者历史知识的生产模式,·……而是在具体的社会和生活土壤上生长出来的、与地方情况相配的地方性叙事。”
当然,文化价值体系的地方性,并不必然构成不同文化之间理解与对话的阻碍.问题是,如何建立非压制的合理对话制度?获致有效的理解和对话,首先需要对各自文化的清醒认知和对多元文化的价值认同(也是政治认同)。人类学式的旁观,同样会导致对不同文化的“殖民化”描述.无法保证其解释的客观性与合理性,更可能为武力征服和文化支配提供自我正当化的辩护③.当以这种立场去研究历史时,呈现出来的只是无法深入其中的文化表象.因为“文化相对主义的教条的真理(或历史相对主义的教条的真理---它们是一回事)就是我们永远难以像理解我们自己的文化一样地去确切地体悟不同时代或不同民族的`人们的想象.”人类学式的叙事手法,忽略掉的远比得到的更重要、更具实质意义。因“旁观”而不能置身其中,便无法经验到其精神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