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对未来的展望
据《苏诗总案》:“(元丰五年二月)公得废圃于东坡之胁,筑而垣之,葺堂五间。……南挹四望亭之后丘,西控北山之微泉,慨然而叹曰:‘此亦斜川之游也’。作《江神子》词”[4]。
陶渊明以正月五日游斜川,临流班坐,顾瞻南阜,爱曾城之独秀,乃作《斜川诗》。至今使人想见其处。元丰壬戌之春,余躬耕于东坡,筑雪堂居之,南挹四望亭之后丘,西控北山之微泉,慨然而叹,此亦斜川之游也。乃作长短句,以《江城子》歌之。
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雪堂西畔暗泉鸣。北山倾,小溪横。南望亭丘,孤秀耸曾城。都是斜川当日景,吾老矣,寄余龄。[5]
这首词充满了强烈的主观情绪,苏东坡很喜爱渊明,认为他与陶渊明有很多共同之处,直以渊明就是自己的前生。朱自清说:“中国诗人里影响最大的似乎是陶渊明、杜甫、苏轼三家。”[6]中国古代读书人的出路大抵只有“出仕”和“归隐”两种。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而辞官归隐,归居田园后创作了一批清新自然而又感情真挚的田园诗歌。苏东坡因“乌台诗案”谪居黄州,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躬耕东坡。两人同为躬耕,从客观上来看,基本上是一样的,但主观上绝然相反,一个是主动的躬耕,一个是被动的躬耕。尽管是被动的,不是自己主观意愿上的,但苏东坡却能在人生的逆境中享受“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这些春天富于生气的景色,一样的感到舒适惬意。因酒与陶渊明相连,因躬耕与陶渊明相通,东坡、雪堂就与斜川联系起来了,从而达到心灵上的相通。也就有了苏东坡在黄州躬耕东坡,自食其力,对黄州生活感到适意,怡然自乐。
综上所述,东坡黄州词中的梦,是他主体意识的表现,是他真实性情的自然流露;是对美好友情的坚定向往,是重构精神家园的心理回归;是对人生感悟的超越,是审视人生价值的思考。
二、东坡黄州词中梦的涵义
“因为只要我们是在做梦,我们就认为梦的内容是客观真实的”。但是,“梦可以产生于‘本我’,也可以产生于‘自我’”[7]。产生于“自我”的梦,一般都有其内在的'涵义。分析东坡黄州词中的梦,笔者认为,有以下几种涵义。
(一)对真挚友情的珍惜
“乌台诗案”是苏东坡人生路上的一个里程碑。被贬黄州,苏东坡说“平生亲识,亦断往还”,这是多么让人伤心的事;在当时的境况下,他唯有默默承受,深自省察。他说“谪居无事,默自观省,回视三十年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8]。苏东坡初到黄州,过着孤寂的生活,原来的一些相识的,都跟他断绝了往来,每天也没有什么事,就自我检视反省。他感到浑浑噩噩,半生宦海,真可谓是一场梦。昔日的“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9]的雄心壮志已不复存在;曾经的“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10]。苏东坡深深地感受到了人世的冷暖,于是,对真挚的友情愈加珍惜。
(二)对个体生命的沉思
“苏东坡幸而死里逃生,至少是个惊心动魄的经验,他开始深思人生的意义。……他说他的生命犹如爬在旋转中的磨盘上的线蚁,又如旋风中的羽毛。他开始沉思自己的个性,而考虑如何才能得到心情的真正安宁”[11]。“得城南精舍曰安国寺,有茂林修竹,破池亭谢。间一二日辄往,焚香默坐,深自省察,则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始所生而不可得。一念清净,染污自落,表里翛然,无所附丽,私窃乐之。”[12]在黄州的日子里,苏东坡不得不对人生进行深刻的思考。他探寻个体生命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有什么意义。他超越了个体存在的本身,对自我进行重新认识,从而培养了他随缘自适而又观照现实的人生品格。苏东坡在认清人生本质的基础上选择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世间的事物不值得挂怀,乐观旷达地去生活。
(三)对回归自然的期盼
自古以来的中国文人受儒家思想影响,大都有“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人生观,“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意思是说被任用就出仕,不被任用就退隐。梦中了了,醉中清醒,陶渊明归隐时,“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13]与苏东坡躬耕东坡极其相似。而苏东坡在黄州时期是被监视居住,又与陶渊明的归居存在较大的差距。于是,他期盼一种自由的回归自然,远离世事的纷扰。这种愿望在现实中很难实现,他也不能像陶渊明那样挂冠而去,只能以梦境来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