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另一种形态的博喻,跟上述的略有不同,即不是几个喻体直指一个本体,而是各个喻体各有各的本体,形成几个并列排比的简喻;每个简喻的本体,又是一个更高层次上的大的本体的一部分。被后人称绝的《诗经·硕人》中的一组比喻“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分开看是四个独立的简喻,统一起来看便是一个博喻,其本体是硕人的体貌,而手、肤、领、齿这些分本体、小本体都是总本体、大本体的有机组成部分,尽管这个总本体并没在文字中出现,但是一个无形的存在。
再看我国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中的这样一个例子:“它的刀尖犹如大鹏鸟的角'/它的背亚赛水晶光灿烂,/它的刃如闪电掣长空,/它的头似初八月儿弯,/它的颈饰如海螺华曼一串串'/它扬起时如黑旗招展,/它挥舞时似山曜耀半天,/它砍劈时似阎罗到世间。”此博喻中,共含八个简喻,这众多的简喻又共同地形容一个本体:它,也就是刀。而各个简喻又分别比喻刀的某个侧面,如“大鹏鸟的角”比喻“刀尖”,“水晶”比喻刀背,“闪电”比喻刀刃,“黑旗招展”比喻刀“扬起时”的形态,“阎罗到世间”比喻刀“砍劈时”的威力,等。
博喻在文学写作中运用得也比较广泛,俯首可见。因为博喻的相对复杂,喻体的多元,故而对本体事物的描绘、形容、说明因多角度、多侧面、多层次而更为形象,全面,立体。钱钟书形容博喻“乃如四面围攻,八音交响”,并称道“这种描写和衬托的方法仿佛是采用了旧小说里讲的‘车轮战法’,连一接二的搞得那件事物应接不暇,本相毕现,降伏在诗人的笔下” 。因为博喻总与排比联系在一起,连波叠浪,也就增强了语言的气势和感染力。其次来谈象喻。何为象喻呢?象喻是不同于博喻的另一形式的繁喻,博喻是喻体的增多,而象喻则是喻体的放大。
象喻的本体和喻体,特别是喻体,不再是一个静态的事物,而是某一事物发展变化的动态过程,并由主形象串连起其它一些次形象,构成一个流动的场景和画面。大约此类比喻中多有图象,故有人谓之象喻,“象也者,像也” J。因为这种形态的比喻在荷马史诗中大量出现,甚或是荷马所首创,故又被称为“荷马式的比喻”。且举荷马史诗之《伊利亚特》中的一例为证:有如一团烈火从深邃的壑峡沿着干燥的山麓燃起,把整个山林燃着猛烈的狂风赶着烈焰到处肆虐,阿基琉斯也这样恶煞般挥舞长枪,到处追杀,鲜血淌遍黑色的泥土。
此喻中,喻体在前,本体在后。本体不只是阿基琉斯这个人,而是他的杀敌情状;喻体更不只是“一团烈火”,而是烈火从燃起到肆虐的一个运动过程。
这个比喻中既有阿基琉斯、恶煞、长枪、鲜血、泥土、烈火、壑峡、山麓、山林、狂风、烈焰等诸多形象;又有挥舞、追杀、淌遍、沿着、燃起、燃着、赶着、肆虐等诸多动作,行为;还形成阿基琉斯英勇杀敌和烈火燃烧的两幅虚实对举相映生辉的壮观图景。这是一个典型的象喻,将象喻的特征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们再看荷马史诗之《奥德赛》中的一例:他向前走去,有如生长荒野的狮子,心里充满勇气,任凭风吹和雨淋,双目眈眈如烈火,走进牛群或羊群。或者山野的鹿群,饥饿迫使它去袭击羊群以果腹,甚至进入坚固的栏圈。此喻中,本体在前,喻体在后,本体比较简单,但也并非一个静态的人,而是一个人的行动:他向前走去。喻体却非常繁复,并充满了想象和联想。
象喻在中国的文学作品中也不乏其例。如“一站站灯火扑来,像流萤飞走”(贺敬之《西去列车的窗口》),就是个简单的象喻。
除了博喻和象喻之外,还有其它一些形态的繁喻,在这里统称详喻。所谓详喻,即喻体虽非博喻、象喻,却也比较详杂繁复。详喻大约有这样几种主要形态:一是喻体是某一事物的延展和生发,如欧阳修《秋声赋》中比喻秋声“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其中的“赴敌之兵”喻体的核心,也就是主体,而后面的“衔枚疾走,则是对主体的生发补叙,可以称之为延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