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坎坷,屡遭打击,自二十三岁开始便遭贬外地,现存八百多首诗大多写于遭贬之后。他与司马迁及其他有类似遭遇的人心理相通,所以他对人生经历与创作、欣赏心理的关系认识得尤为深刻。
刘禹锡的这一审美思想丰富了创作和欣赏的层次和视角。尤其是他的诗歌创作,大都具有诗境浑远、含蓄隐微、情韵深藏、格调高迈的特征,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思维空间。刘禹锡对诗歌美学的深入探索,使其诗歌创作呈现出别具一格的艺术审美特征,因此在中国诗歌史上独占一席,放射出奇光异彩。
三、片言明百意,坐驰役万景
所谓“片言明百意”,是指用极洗练的只言片语表达极其丰厚的思想内容,这也就是所谓诗歌语言简洁凝练、思想情感容量大的特征“;坐驰役万景”,是指诗人进行艺术想象时,虽静坐于案几之前,可他的思维却调遣众多的形象于眼前,供其选择和取舍。
刘禹锡“片言可以明百意”的观点,是对前人尤其是陆机《文赋》所谓“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论点的继承和发展。陆机的原意是“:以文喻马也,言马因警策而弥骏,以喻文资片言而益明也。”(见李善《文选注》)由于刘禹锡与陆机立论角度的差异,刘是侧重于从创作论角度阐释形象思维的特征的,因而重在强调诗人在艺术构思中凝缩丰富的思想情感于“片言”之中。这里的所谓“片言”,就不只是指字句的警策,而是指它内在情感的丰富或哲理意趣的深刻。
可见,刘禹锡重视“百意”出之以“片言”的审美追求。
刘禹锡的这一审美思想对诗歌创作颇有启发意义,它引导作者既要讲究锤炼词句,又必须关注“片言”所蕴含的深意。这一理论探索对于摆脱专事雕琢的形式主义余风,纠正中唐诗坛沉渣泛起的浮藻文风无疑有积极作用。
刘禹锡的“坐驰可以役万景”说,从理论渊源上也借鉴了前人之见。陆机曾对形象思维的特点做过形象的概括,并提出了“精骛八极”的美学观点,他说“: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瞳昽而弥鲜,物昭晰而忽进……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文赋》)刘禹锡的观点,从审美取向上明显导源于陆机之论,但他并非只作理论的转述,而是强调诗人在艺术构思中“役”使万景的能力和主动性,这就比陆机所论更为深入。刘禹锡从创作论的角度立论,并把这一观点视为能诗者必备的才能之一。他在《董氏武陵集纪》中说:“风雅体变而兴同,古今调殊而理异,达于诗者能之。工生予才,达生于明,二者还相为用,而后诗道备矣。”
从他的话中可知他重视形象思维在艺术构思中的作用,这与他重视诗的比兴手法一样,认为诗人只有具备艺术想象的才能,掌握比兴手法的技巧,两者相辅相成,才是完备的诗道。
刘禹锡诗歌作品在艺术上呈现出独特的风格,他能“役万景”于诗中,以“片言明百意”。如其抒写身世感慨之作,取意、写景皆不同凡响:“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秋词》其一)他的政治讽谕诗也别开生面,构思奇特,如《聚蚊谣》《百舌吟》《有獭吟》《飞鸢操》等。在他所写的大量咏史诗中,形象思维也都运用得极其出色。白居易读其《石头城》诗,“掸头苦吟,叹赏良久”,认为“潮打空城寂寞回”使“后之诗人不复措词矣”(见《金陵五题序》)。薛雪赞其《西塞山怀古》:“笔着纸上,神来天际,气魄法律,无不精到”(《一瓢诗话》)。刘禹锡所达到的高超的艺术水平,正是他“工于诗,达于诗”的体现。
四、定而得境,境生象外
刘禹锡对诗歌意境的构筑及其美学特征也有深刻认识。他在论述诗人构筑“意境”时,以“定而得境”来概括创造意境时的心理特征。他说:“能离欲则方寸之地虚,虚而万象入,入必有所泄,乃形乎词,词妙而深者,必依于声律。故自近古以降,释子以诗问于世者相踵焉。因定而得境,故翛然以情,由慧而遣词,故粹然以丽。”(《秋日过鸿举法师寺院便送归江陵并引》)这段话精辟地论述了“定而得境”的心理流程特征及意境凭词而显现的艺术表现全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