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劳曾指出,一劳永逸地破除霸权性的斗争,就只可能是下面这种情况:"一个特殊之实体(apar-ticularbody)被找到,而它将会是普遍性的真正实体".⑤施特劳斯则有信心,找到真正普遍的那个实体:它绝不是从某一种特殊性"上升"上来,而是与生俱来就是普遍的(作为绝对的自然).尽管施氏并没有具体指出哪些内容属于"自然正确",但相当清晰的是,"自然正确"具有实质性的内容(普遍性的实体):
他经常使用"根据自然"这一表述,倘若"自然"只是一个空白的能指,那么这一表述便无法成立.对于施氏而言,"人性"就是一种自然(humannature),"在人里面有某样东西",这样东西,高于人的当下生活本身(人订立的契约、习俗).科耶夫曾对施特劳斯作出如下评论:"如果存在着类似于'人性'的东西,那么肯定你一切都对.但从前提得出推论与证明这些前提不是一回事.而从(某种有问题的)结果中引出前提,则总是危险的."⑥这个论述是有见地的.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论述,就建立在如下预设之上---存在着"自然"或"人的自然"这种东西.德鲁里(ShadiaB.Drury)对施特劳斯的评介有很多话说得不公正、乃至粗暴,但她的如下论述还是允当的:"不管什么样的'解决方案'隐在于施特劳斯的写作中,它必须被这样地理解:恢复自然、将其作为一个标准","施特劳斯说得很清晰的是:他视古典自然正确为政治智慧的顶峰".⑦迈柯利斯特亦写道:"我们必须不能偏离以下知识:对于施特劳斯,自然必须被预设---关于一种跨历史秩序的一个理解.在这种跨历史秩序中,任何部分都有一个定义性的'方式'(defining'way')."①此处问题的关键即在于:对整体之所有部分均各有定义的"自然",无法是一个自身内容为空无的否定性概念.对于此种柏拉图式的形而上学预设,德里达曾针锋相对地指出,"不存在自然,只有自然的各种效应:去自然化或自然化".②"根据自然"这一表述的实质内涵,便是把某一种自我标志为"自然"的意识形态,上升为永恒而普遍的"根据"(标准).
再者,施特劳斯站在永恒真理角度来反对"历史化",也标识了他的形而上学立场.根据施氏,古典政治哲学之所以要复兴,是因为它们"对最好政治秩序的问题,尝试给出永久而彻底的答案".施氏认为,古典思想所给出的那些答案里面,很可能确实包含永恒真理,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人之群处的问题.
他指出,从一个学说在发生学上的特殊情境(任何学说都同一个特定的历史情境相关联),推不出该学说就不能是真理,"我们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一个很多世纪之前出现的政治哲学,是唯一真的政治哲学,在今天、就和它在首次被阐述时一样的真";我们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一个特殊政治哲学的历史情境,就是发现唯一的政治真理的理想的境况".而通过其"隐微写作"论,施氏进一步指出:过往伟大哲人那些写给公众阅读的"显白教导",确实会具有紧密的历史情境相关性,但这不意味着他们藏在"隐微写作"里的真正的政治哲学,也是历史情境的产物,因为政治哲学就是旨在对那些"非历史"的根本问题给出永久而彻底的答案.③于是,施特劳斯在这里并不隐讳地预设了少数人通过他们的哲学研究是能够掌握真理的、能够以"知识"来取代"意见","哲学化意味着从洞穴上升到阳光之下,那就是,上升到真理".④在这里,我们就能清晰地定位到施特劳斯政治哲学同当代欧陆激进政治哲学之间的分歧:对于后者而言,"一个学说不能是真理",并不从其历史的发生学上"推"出来,而是从人的本体论状况上得出:作为"说话的存在",人用语言所表达的论述,永远变不成真理.⑤
四
施特劳斯之所以尽管良久徘徊于苏格拉底与柏拉图之间,但最终仍追随后者(人能够走出洞穴、沐浴在真理阳光中).在我看来,是以下状况的一个结果:施氏的思想发展同索绪尔(FerdinanddeSaus-sure)以降的"语言的转向"很可惜地失之交臂.施特劳斯的政治哲学论述之所以最终陷入形而上学之阵,正是因为,它隐在地预设---借用罗蒂的术语---"自然自身的词汇表"(Nature'sOwnVocabula-ry)⑥,是能够成为哲人所使用的词汇表.换言之,哲人能够叙说真理.拉克劳曾借助索绪尔主义的视角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