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雄在《法言·吾子》中说到:“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日:然。童子雕虫篆刻。俄而曰;壮夫不为也。”批评汉赋铺陈事物、雕绘辞藻,有如学童雕琢虫书、篆写刻符,是小技末道,壮夫不为。扬雄是从儒家所强调的文学的教化作用的观点出发,认为写赋本来是要对统治者发挥讽谏、批评作用的,但是,汉赋“极丽靡之辞,闳侈巨衍”的艺术形式,使它产生“劝而不止”的作用,甚至已经失去了讽谏作用。但事实上,没其讽谏之义的并不是侈丽闳衍之词,而是当时的帝王及后世的读者。文学作品是需要读者的共鸣及再创造的,如果读者不能与作者、与作品产生共鸣,不能领会其创作意图,那作品也只能被湮没。
班固认为汉赋“或以宣上德而尽忠孝,雍容揄扬,著于后嗣,抑亦雅颂之亚也。”又认为汉赋“后大汉之文章,炳焉与三代同风”,极力推崇这种歌功颂德的文体,并要求赋“抒下情以通讽谕”,体现的仍是儒家崇尚实际的功利主义文学观。
可见,儒家以“善”为根本、强调文学的教化作用的'文学观影响着人们对汉赋的评价。
三、美——作品内容与形式的审美性
“美”以“善”为基础,又与“善”密不可分,而且在中国古代常常是“美”“善”不分,以“善”代“美”。但是,文学作品都有它自身的特征和符合美的规律,否则它就不成为文学作品了。文学作品体现其自身特征和美的规律的程度,就是判断其艺术性高低的标准。
汉赋之所以被王国维称为“一代之文学”,至少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它显示了汉王朝的宏大气象和时代精神;二是它代表了汉代文学的最高成就;三是它是一种具有独立品 格的文学样式,具有自身独特的艺术特征。一般说来,汉赋是具有铺张扬厉、辞藻华丽、描写细致、散韵相杂、结构宏伟等特色的我国特有的文学样式,而其最根本的审美特征是“以大为美”。
关于汉代赋家的以大为美,前人早就注意到了。据《西京杂记》:“司马相如为《上林》、《子虚》赋,……相如日:‘合组以成文,列锦绣以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此赋之迹也。赋家之心,苞括宇宙,总揽人物。’”“苞括宇宙”是指在赋家的笔下,时间是无始无终,空间是无边无际的。刘勰在《文心雕龙·通变》中也认为“楚汉侈而艳”,而“侈”有夸大、张大之意。正是由于看出了赋家的以大为美,刘勰才准确把握了《七发》“独拔而伟丽”、《洞箫》“穷变于声貌”、《二京》“宏富”、《甘泉》“深玮”的特点。对这种特点,班固认识的也很清楚。他在《汉书·艺文志》中谈到:“其后宋玉、唐勒、汉兴牧乘、司马相如,下及扬子云,竞为侈丽闽衍之词。”这都充分说明,汉代赋家追求的是“大美”的艺术效果。
汉代赋家的这种追求,后世多受非议,因为很多人忽视了汉赋追求大美的合理性,忘记了汉赋是为了充分适应汉代的社会而产生、而存在的,是为了满足汉代人的审美追求而存在的。
这种追求“大美”的合理性,我们只能从历史发展中去找原因,因为“文变染乎世情,行废系乎时序”,“每一时代的美都是而且也应该是为那一时代而存在的,它毫不破坏和谐,毫不违反那一时代的美的要求。”汉代,作为秦以后又~个大一统的时代,它的疆域比秦时更加广阔,这个大国的统治者,难免要踌躇满志,比如他们建筑上的追求是“无令后世有以加”,追求大的东西,以大为美。同时,“繁荣的经济,强盛的国力和四海一家的政治形势,为文学家提供了优越的创作条件,使之得以用彩绘之笔歌颂帝王物质享受之富庶,描绘苑囿建筑工艺之精细,赞美祖国山河之壮丽,赋予作品伟大的气魄。”另外,疆土的扩展,中外文化的交流,大大开拓了人们的眼界,人们在审视自己面对的世界、面对的生活时,有了极强的开放性、并蓄性、包容性,有了一种傲视天下的豪情,从极度满足之中产生出一种夸诞的心态。在这种心态支配下,赋家自然喜爱用铺张扬厉的方式来表现自己生存的环境,正像刘勰说的,在雕画现实时,“莫不因夸而成状,言饰而得奇。”赋家也把自己追求大、描写大、张扬大,认为是极为自然的。只有汉代人才能深刻理解他们生存的时代,才能理解赋家追求大美的合理性。即使像王充那样认为汉赋是“虚妄之语”的文学家,也认同了赋家追求大美的合理性:“汉室治定久矣,土广民众,义兴事起,华叶之言,安得不繁?”(《论衡·定贤》)